『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宁王府。
董婉面色铁青的坐在红木镂空雕花的圈椅上,身后垫着弹墨软枕,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对面含泪欲泣的彭侧妃。上首夏冰玉跟姬夫晏并坐,此时夏冰玉秀眉微蹙,面上的神情略略有些有些难看。旁边的姬夫晏神情也算不上好看,只是他素来自持,把控得住。
夏冰玉看了看彭侧妃,眼睛最终落在了董婉的身上,柔声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般难看,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婉妹妹如今你还有身子,且放宽心,一切自有王爷做主。”
董婉听着夏冰玉的话就挤出几分笑容,“王妃说的是,妾身自从进了府恪守礼仪,不敢逾矩。便是有了身子也不曾侍宠生娇,今儿个彭侧妃硬闯我的院子大闹,话里话外都指责妾身的娘家兄弟,妾身一心养胎,两耳不闻窗外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大家坐在一起我也正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就叹口气,含泪看着姬夫晏,“就算是妾身的娘家做了什么,但是妾身还怀着王爷的骨肉,彭妹妹不为了妾身,就算是为了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好好说话,没见过哪家的闺秀跟个泼妇似的说闹就闹起来,要是为此妾身受了惊吓,惊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妾身有什么不打紧,可怜我这孩子才几个月都没见天日就被人这般的惦记着……”
姬夫晏心里微微有些烦躁,但是面对着一家子姬妾又不能拍屁股走人。只得好生安抚董婉,柔声说道:“本王知道你素来知礼,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经。”转过头就看着彭侧妃训斥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算是有什么怨言,就看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也得忍一忍让一让。更何况有王妃在,难不成还不能为你做主了?再者说了爷们外面的事情,一个妇道人家也能随意置喙?你娘家就是这般教养闺女的?”
彭侧妃的脸色瞬间一白,几乎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的说道:“王爷,这事儿是妾身做得有些莽撞了,可是妾身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娘家远在福建,哥哥上京来看我,却被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打个半死。妾身不过是想问问董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谁会知道董姐姐居然会紧张成这样。不过一两句话的事情,大家说开了也就没事了,都是妾身想得太简单了,甘愿受王爷责罚。”
董婉听着彭侧妃话里话外的挤兑自己,也不着急生怒,抚着心口似是余惊未去一般说道:“妹妹说的轻松,我可没见过哪家的闺秀好好说话的时候,是要拍着桌子面色凶残的。到底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道福建那边的风俗就是这般。我娘家素来教我女子要娴静大方,与人说话切不可粗狂无礼惹人厌恶,家中所学身为寡陋,没见过大世面,以至于妹妹这般的行径原来竟是福建那边的礼仪都不知道。”
夏冰玉看着二人就道:“行了,一人都少说一句,多大点事闹得不可开交。王爷公务繁重,还要被你们的琐事劳心,实属不该。”
董婉就轻轻抚着肚子站起身来,对着姬夫晏屈膝行礼,“都是妾身不好,未能体恤王爷辛苦,请王爷责罚。”
董婉直说请王爷责罚,却没说夏冰玉什么事儿,请罚又比彭侧妃快了一步,端的是忍辱负重,贤良淑惠的好榜样。彭侧妃脸色铁青,夏冰玉也微微不悦,姬夫晏却是看着董婉说道:“你坐下,日后也不用动不动行礼,孩子要紧。”
董婉就笑着应了,缓缓坐下这才说道:“今儿个要不是彭妹妹说起这事儿,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我爹爹常说女子出嫁从夫,让我少管娘家的事儿,一心一意的侍奉王爷。既然彭妹妹说这事儿跟妾身娘家有关系,不如我去个信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也好跟王爷有个交代。”
夏冰玉看着董婉心里蹙眉,面上却是带着笑,看着姬夫晏说道:“董妹妹一心为王爷分忧倒是令人赞赏,王爷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姬夫晏转头就看着夏冰玉,对于夏冰玉询问自己的事情表示满意,想了想就说道:“这件事情还不能下定论,彭侧妃言行不当,性子偏激,禁足半月。董侧妃受了委屈,王妃抚慰一二。本王不想后院整日闹得鸡飞狗跳,若是你们哪个不想在这里呆着,想去庄子上静养那也使得。”
此话一出,彭侧妃这才真的有些后怕了,董婉心里也是微微一惊,夏冰玉神色不动笑着应了。
姬夫晏起身,“本王还有事情,你们各自回去吧。”
“恭送王爷。”
送走了姬夫晏,夏冰玉这才看着董彭二人,神色淡淡的说道:“两位妹妹也都先回去歇了吧,以后这样的事情若是再有发生,就只好请你们去庄子上清净一二了。”
彭侧妃首先说道:“多谢王妃提醒,不过要不是有人消息传得快,妾身身在后院哪能知道外面的事情,还真是要谢谢有些好心人呢。”
“是吗?这好心人还真是够好心的。”夏冰玉淡淡的一笑,“彭妹妹也不用担心,王爷最是仁厚,过几日也就不生气了,届时我会跟王爷提一提,妹妹也能早日解除禁足。”
“多谢王妃姐姐,可不像某些人心口不一。”彭侧妃的眼角扫过董婉,施礼过后这才徐徐走了。
董婉似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自始至终带着微笑,等到彭侧妃走了,这才站起身来笑道:“今日累了一天妾身也告退了,不打扰王妃歇息。”
“董妹妹。”夏冰玉叫住董婉。
董婉停住脚,转身笑着看着夏冰玉。
两人四目相对,竟看不到彼此眼眸中的丝毫涌动。
“好好保重,这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多谢王妃,只要没有小人作祟,这孩子自然能平安落地。”
夏冰玉面上的笑容格外的和煦,“是么?大家都是姐妹,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
“托王妃吉言。”董婉笑笑,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赵嬷嬷倾身上前,将香炉的火拨的旺了些,这才低声说道:“王妃,先歇歇吧,忙了一整天也乏了。”
赵嬷嬷是夏冰玉陪嫁来的管事嬷嬷,自然得她信重,听到她这么说,夏冰玉忍不住叹口气,“一个个的都不消停,如何能安心歇着。嬷嬷,你瞧着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赵嬷嬷一时沉默,想了想才说道:“奴婢瞧不出来,彭侧妃虽然瞧着行事莽撞,寻常又是眼皮极高,待人也并不和缓。但是彭侧妃出手阔绰,王府里也不是没有那趋利重益的人。董侧妃到底是定国公府出来的,行事滴水不露,说话妥帖温和,又惯会在王爷面前装怯作勇,有没有她的手笔也不好说。”
“是啊,一个比一个难缠。表哥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平常对着她们也是温和居多,难得训斥。若不是这次事情实在是闹得有些大,今儿个也不能这般的发作。”夏冰玉嗤笑一声,她其实心里都明白表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当初不就是想着越是温和念旧的人,才不会做那负心之举。可如今看来,男人太多情,女人太多有的时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赵嬷嬷看着夏冰玉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忍不住说道:“您也该把王妃的威仪立起来,免得被这起子小人有缝可钻。”
夏冰玉沉默,良久才说道:“彭家事关南方盐务,如今朝堂上闹得正欢,若是得罪了彭家岂不是让王爷难为?董家就在近旁,若是动作太大,难免会被人非议,不得不小心才是。”
“可这就太委屈您了,您才是这王府的正妃,却要整日的看她们的脸色。”
“看一时还能看一世?”夏冰玉淡淡一笑,转头看着赵嬷嬷说道:“既然王爷禁了彭侧妃的足,你去说一声这半个月让彭侧妃好好抄抄女戒,我也好在王爷面前给她求情。”
“您这又是何必?”赵嬷嬷都替她委屈了。
“彭侧妃这性子极好,我还是很喜欢的。她若不在,岂不是只会令董侧妃一枝独秀?”夏冰玉伸手抚抚衣袖上的繁复花纹,嘴角含着淡笑,“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背后下的手,不过既然做了总有把柄留下,你悄悄查,慢慢查,好好查,从下头的奴才一个个的查。我就不信在这宁王府,还真有人能一手遮天。”
“是,老奴一定好好查。等到查出来,看看她们还笑不笑的出来。”赵嬷嬷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一样。
夏冰玉点点头,凝神望着屋外清澈的天空,只要你敢伸手,就要有被剁手的觉悟。真当我是盲了眼睛,聋了耳朵吗?
宁王府里鸡飞狗也跳,此时靖王府却是一片宁静,诺大的府邸仆人少的可怜,前院书房重地,更是闲人免进,院门口有侍卫把守。
姬亓玉桌上摆着南方几省的舆图,此时修长的手指正指向福建这个方向。
旁边站着的正是新出炉的进士章敞,章敞进了翰林,做起了清苦的差事。不过翰林院虽然清苦,但是却是最靠近皇权的一支嫡系,只要能稳扎稳打,出阁入相也不是不可能。更不要说现在的首辅章敞他爹就是翰林出身,穷翰林穷翰林是不假,但是只要能有机遇,将来才是海阔天空。
“王爷,您是想图谋福建?这会不会太急了点,毕竟现在盐务之争还没有个定论,操之过急就怕被人察觉。”章敞的眼神落在姬亓玉所指的地方说道。
“盐务之争必要打开个缺口,这才能顺藤摸瓜往下查。两淮、两浙、山东、河东早就积疴沉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唯独福建或可一谋,只是彭亮此人老奸巨猾,想要捉他的把柄可不容易。”姬亓玉忽而一笑,“不过这回,算他倒霉。”
章敞听着也笑了,“正是这话,精明爹偏偏生了个糊涂儿子,以为有着做侧妃的妹子便能横行京都。不想却是连命都差点丢了,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想明白没有。听说彭亮已经在来京的路上,等到他到京,到时候怕是又是一番折腾。”
“彭亮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这次其女指婚给宁王殿下,偏生其子又出了意外,这个时候只怕皇上也正头疼呢。”蒋青就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哼,赶在京都地面上横行霸道,你摸清楚拜哪座山头了吗?蠢货一个!
“父皇是要头疼,盐务之争还没定论,心腹大臣又倒了霉,偏偏另一头是定国公府,而这次打人的又是董允骥。若是董允骥于国无功倒也好说,可惜人家在边关干得好,为国尽忠小功劳也立了几个。两人各执一词,又没有人证物证直接证明谁对谁错,可不是要头疼。”姬亓玉含笑收起舆图,“边粮一事,可探听到点什么?”
章敞闻言立刻说道:“边粮素来都是户部筹措,罗宏盛素来奸猾,年年都要哭穷,年年都要折腾。这次这老狐狸怕是又要借着整顿盐务的事情借把东风,我爹说尚书大人能在户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能捞钱,也不是因为他会哭穷,而是因为他不仅运气好人品也好能坑的到钱。”
姬亓玉颇有兴趣的问道:“首辅大人这么说的?”
章敞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户部总共遇到三次危机,第一次皇上才亲政的时候,国库空虚帝大怒,本欲拿罗老尚书开刀杀鸡给猴看,结果边关乱了。北安侯要出征,户部没钱!罗老尚书居然半月之内筹集两百万两白银,当时朝堂震动,帝大喜。待到大军出发稳定边关去了,皇上问老尚书钱哪来的?老尚书这么回答的,臣打了借条借的!”
姬亓玉现在才多大,这些陈年旧事虽有耳闻,却并不深知。此时听着章敞言及也颇感兴趣,问道:“哦,居然还有人这么有钱,借的谁的?”比国家都有钱,这是找死的节奏吧!
“盐商!”章敞神色一沉。
姬亓玉面色一黑,“盐商?”
“是,大晋六处都转盐运使司,罗老尚书亲自跟六位都转盐运使通信,以盐引为饵让盐商出价购买,区区两天,两百万的盐引一售而空。”
姬亓玉默。
章敞看着他神色不虞,不过还是继续说道:“皇上大怒,欲要罢黜罗老尚书的职务,奈何这烂摊子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接收,只能命其将功补过。我爹说罗老尚书不仅胆大,而且做事十分缜密。果然最后一大票要看罗老尚书笑话的人,惊掉一地下巴。”
“如今这回边关缺粮,盐务之事又被翻腾出来,从头到尾罗老尚书用我爹的话说就是在朝堂上装死,从不轻易表态,加上他在户部尚书这位置上一干几十年,年龄又大了,就算是故意颟顸,也没人能奈他何。果然糊弄着糊弄着,眼看着老尚书这一关又要过了,真是令人不佩服都不行。”章敞想想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满朝上下也就罗宏盛这么混不赖的一个人。可就这么一个人,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地做了几十年,就连皇上要动他都要三思,他垮了不要紧,这户部几十年的烂帐谁还算得清?他死了,这笔账就烂了。所以罗老尚书不能死,还要好好的活着,这盘烂帐才能盘活。
不过人家也是真有本事,就算是户部穷的底掉天了,只要皇上用钱,人家就能变出来。别人有这个本事么?呵呵。
你管他是打欠条,还是坑蒙拐骗呢,拿得出钱,那就是别人都没有的本事。
不服不行啊。
姬亓玉却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着方才章敞那句:这次这老狐狸怕是又要借着整顿盐务的事情借把东风。
罗宏盛要借东风,借谁的东风?
姬亓玉冷笑一声,他想要借东风,也得看看这东风吹不吹的起来。
不过,罗宏盛看起来倒是知道不少盐商的底细,也许他能借把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