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今年南方格外的湿冷,前两日居然还下起了小雪,南方这边很少冬日见雪,这样的小雪飘落下来,两边的战事都停了。
匪军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却难得是领头的是个懂得兵法的人,所以这一场战争就有些难打。前两日棉衣短缺,天又下了雪,士兵们无棉衣御寒,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出兵?这次从江苏运来的大批的棉衣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重振士气是顶要紧的事情。
随着棉衣一起送到的还有徽瑜的一封信,这封信是徽瑜先送到江苏董允骥那里,又让董允骥派人跟着送棉衣的车队送到姬亓玉的手里。信中讲了很多的事情,徽瑜怕路上不安全,万一这封信落到别人手心里可是要命的事情,这才拐了一个弯。
姬亓玉并未当场就开信,而是悄悄地塞进了袖笼中,转身看着肃王此时手里也捏着一封家书,眉眼间就柔和下来,放佛方才的争端已不存在。
“大哥,我先告辞了。”姬亓玉知道两人继续争吵下去一时间也不会有结果,正好两人都要看信,先回避一下也好。
肃王就点点头同意了,看着姬亓玉大步的离开,他也重新坐回去,捏着手里的信拆开来低头细细研读。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就变了,捏着信封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没想到京都现在居然出现这样多的变化。
定国公府……丰益会所……一百万两……又抬头看着外面士兵正排队领取的棉军衣……
肃王只觉得心口跳的厉害,整个人都像是喘不过气,被人扼住脖子一样,脸色白的就如同山巅之上的那一抹皑皑白雪。
此时回到自己帐篷的姬亓玉看完信后也是久久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首先涌上心口的不是惊喜,不是得意,不是荣耀,而是无法言语的那一抹心疼。
瑶欢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是怕他在前方吃苦。知道户部临近过年军费肯定紧张,这才挖空心思的赚钱,费尽手段的扯了信国公府的后腿,不让他给自己添乱。
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子,却往往总能爆出大能量,让他震惊中夹着心疼。
当初他来,她明明不同意却还是笑着送自己离开。知道自己这次来很有可能寸功不得,知道自己来可能会结下一个强敌,可她最后还是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最大的支持。
信中她说,你想做的,放心去做,其余的交给我。
这样底气十足的霸气宣言,也就只有他的瑶欢敢这样说出口。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只觉得心疼。
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人如此辛苦,他欠她太多,太多。
将信铺平细细折好,然后安放于心口的位置,看着窗外闪烁的星空如此璀璨,总有一天,他的瑶欢会因为他而骄傲。
肃王跟靖王两个王爷意见不同,下面的将领也是分成两派争执不休,这十几日来当真是令人心交力瘁。
姬亓玉出了帐篷,缓步走在这星空之下,驻守的士兵不停行礼。他并未穿铠甲军装,而是如同以前一样一袭广袖长袍拖曳与地,披着黑虎皮大氅,出锋的皮毛油光水量在月色下更是耀眼。每一个见过靖王的士兵,不由得都会被他这样的气场给震撼住,他只是轻袍布履徐徐走过,挺拔的身姿,严肃的面容衬着和缓的步调,奇异的令人看着心安,仰望。
这样的男人,浑身的气度,仿若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
无人可比,无人可憾。
若是徽瑜在这里,定能给这些大头兵解说一下,这样的气度叫做矜贵,那是皇族世家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尊贵。
姬亓玉走到肃王的帐篷前,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守卫的士兵问道:“王爷休息了没有?”
话音一落,里面就传出了肃王的声音,“老四来了,进来吧。”
士兵忙掀起帘子,姬亓玉就抬脚走了进去。
帐篷里陈设简单,一桌数椅一床,角落里搁置着衣架,上面挂着肃王的战袍。来时光鲜闪亮的战袍此时早已经是不复当初的模样,上面滑过无数的伤痕。姬亓玉的阳光从战袍上收回来,素哇那个此人虽然傲娇自大,但是却是一个难得的肯于士兵同甘共苦的人,就这一点不是任何皇族中人都能做到的。
肃王作为最高将领其实压根就不需要自己亲自上战场,他上次被围受伤正是因为亲自领兵将被叛军围困的数千士兵解救出来,硬生生的将敌人的包围群撕开一个口子,虽然这次的战果不慎如意,可是他这样的举止却足以赢得军人的尊敬。
战场上,大家更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一位肯与他们同生共死的将领。
正因为这样,姬亓玉来到此地面临的尴尬就更多。战役虽然肃王打的不怎么样,但是军心他赢到了。所以姬亓玉的很多计划就难以实行,只要肃王不同意,他只是一个副手,无法做主。
“大哥。”姬亓玉看着肃王开口。
肃王挤出一抹微笑,指指自己前面的椅子说道:“老四,你坐。”
姬亓玉过去坐下,帐篷里燃着炭火但是还是有些冷,户部的供应已经有些跟不上,军中缺少很多的东西。现在肃王跟他的帐篷里白日连炭火都不燃,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烧上一会儿入眠。省下来的碳,是为了能让军中的伙夫做饭的时候能在柴火供不上时应急用。
“最后一坛酒了,陪我喝一杯?”肃王拿出一个小坛子,挑挑眉看着姬亓玉问道。
“好。”姬亓玉从不喜欢说废话,直接点头同意。伸手接过肃王手里的酒坛,给两人面前的酒杯里斟满酒。
肃王举起酒杯跟姬亓玉碰了一下,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他们兄弟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此时难免有些尴尬。
肃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弟弟,不管什么时候都难得看他面上的神情有变化,就算是敌人提着大刀杀到跟前来,估计他眉头都懒得动一动。这些日子他们两兄弟争执渐多,部署不同,军中因为他们二人的争执也出现两级分化的阵营,这些他都知道。
他也不想这样。
“当初你为什么要来?”肃王开口,这个问题压在他心里很久了,今日终于问出了口。
姬亓玉斟酒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回答道:“当初我以为大哥在军事上并无天分,接连吃了败仗,我只是不愿意大晋的子民将士继续白白流血。”
这话讲得真是戳心窝子,就差没有直接指着他的脸说他是误国误民的蠢蛋!
肃王好心塞。
虽然一直知道姬亓玉就是这样的性子,对着皇上都不肯说软化的人,你能指着他说几句好听的?
“那现在呢?”肃王管不住嘴又追问了一句。
姬亓玉微微沉默,看了肃王一眼,一本正经的回道:“军事才能虽然依旧欠缺,性子也依然自傲了点,但是能与大家同甘共苦,勉强补足。”
肃王:……
他是自己有多么的自虐才能跟姬亓玉进行这样的对话,摔!
深吸一口气,肃王压下心头的火,道:“我收到了家书,这次军需能顺利抵达,是定国公府的功劳。”有个世家做岳家的王爷,实在是太幸福了。如果他的外家或者是岳家能有这样的魄力跟大手笔援助他,他也不用这个时候看老四的脸色了。
“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定国公府所为乃大义,与我无太大的关联。大哥实在是多虑了,这算不得什么。”姬亓玉听出来了,肃王这是觉得不自在了。
这是劝慰他?肃王吃惊的望了姬亓玉一眼,虽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还是说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定国公府这次的行为都算得上是功臣了,这份情我记住了。”说到这里一顿,眼睛忽然望着前方,帐篷之外的土地上驻扎着千千万万的大晋士兵,在这样的天气里能穿着棉衣入睡,不知道能避免多少人冻伤生病。“以前在京都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看着这么多的人挨饿受冻束手无策,会觉得自己无能,一无是处。一百万两银子这不是小数,不是谁都能舍得拿出来扔到这种地方。”
姬亓玉沉默,定国公才舍不得,但是他的瑶欢为了他不要说一百万两,多少银子都舍得。许是想到远在京都的她,面上的神情带了几分柔和,声线也轻柔几分,“国安家安,想明白这点,足矣。”
谁都能明白,但是明白的人也未必能舍得这样做。
肃王知道姬亓玉这样说只是想要让他心里舒服一点,可是他却更心塞了。
“你甘为副手请旨前来,我知道你没打算带着军功回去。”肃王转开话题一语中中心。
姬亓玉有些惊讶的看着肃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这样看着他好久。那双眼睛里依旧如深潭暗影,静静的毫无涟漪,可是心里却是有些触动。他这个大哥其实很有些傲性也是因为身后外家不给力的缘故,身为皇长子,外家的顺义伯这个称号也是因为他母妃才得到的,封号又是顺义两个字有些尴尬,自然是及不上宁王背后的信国公府强大强势强劲。正因为这样,肃王才更想着不能被人压一头,作为大皇子更不能被人小看鄙视,所以从小到大肃王都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当然他这份高傲也是因为极其出色的功课为底气,不然这次皇上也不会派他来剿匪,只是纸上谈兵到底是空谈。
肃王虽然军事才能略低一些,但是算计人心上倒是很有一手,至少姬亓玉当初的心思他猜得极准。
姬亓玉半垂着头,轻轻抿了一口酒,修长白皙的手指拖着酒盏煞是好看。轻轻地将酒盏在手心里转了一圈,他这才缓缓开口,“大哥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肃王默。
只气的心里那根筋都很不能跳起来将姬亓玉给摁到地上狠狠的揍一顿,这样满不在乎的口气,反而更衬得他小家子气,斤斤计较,一点都上部的台面。
姬亓玉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能令人抓狂,偏偏你还挑不出他的错,你自己沉不住气你能怨人家说话不雅?可人家也没说难听的啊。
这就是你自己的心理问题。
肃王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也没这一晚上心塞的次数多。
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姬亓玉,姬亓玉看了一眼肃王,想了想还是将酒盏放在桌上将纸接了过去,借着灯光低头看去,不由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天气越来越冷,这场战事不能再拖了。这一百万两银子看着很多,但是这么多的将士兵马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定国公府肯定拿不出第二个一百万两,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总之我决定跟匪军背水一战,这是这次的军事部署。”看着姬亓玉要开口,肃王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刻说道:“我本以为自己也算是半个诸葛,谁知道来到这里打了几仗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你那里有邢大将军送来的人肯定在这方面更有经验,你看着办吧。”
说完竟然看也不看姬亓玉一眼,就起身躲去了屏风后面,一副赶紧让姬亓玉滚蛋的模样。
姬亓玉呆愣了半响,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屏风后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印在屏风上面,迷离的灯光下面,他将这份军事部署交给自己,其实是连他的骄傲都拿出来了。
这对于肃王而言,简直就是要命的事情。
姬亓玉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想来肃王躲去了屏风后面,压根是不想听自己开口的,那自己还是成全他吧。
自觉成人之美的姬亓玉带着轻快的脚步回了自己的帐篷,连夜叫人来开会,帐篷里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肃王,一夜未眠。
人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的失败,他从小到大,最怕看到别人蔑视的眼神,所以总让自己高抬着头颅昂首往前走,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可是,在这里的数月,现实却是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这里没有别人讥讽的眼神,可是有的却是跟着他上了战场再也回不来的士兵。
他没办法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那回两人针锋相对,姬亓玉怒极连桌子都掀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天下谁人无父母妻儿,人要死的有所值,那些因为你的愚蠢丧生的士兵,你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他们都知道,他们是天之骄子,尊贵的皇室,压根就不用见到那些来自民间的百姓。可是姬亓玉那句话却狠狠的戳进他的心窝子,就如同一把尖刀,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次之后,天就下起了雪,两军休战。
直至今日接到京里的来信,看着靖王一系明知道靖王此行可能毫无寸功而回,可是却能白白的送来百万两银子,这是为什么?
他心里明白的很。
是因为靖王为百姓为江山为社稷的一片赤诚之心。
相比之下,他的骄傲渺小如尘埃,算得了什么?
所以他讨厌姬亓玉,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的棺材脸。他,硬生生的让自己把自己给活剐了一遍。
若是姬亓玉知道肃王此时心里所想,他一定十分淡定的讲一句,你真是想多了,定国公才不会这么大方,那是他的瑶欢心疼他!
南方战鼓擂起,北方歌舞升平。
天将亮,徽瑜就睁开眼睛,身边依旧一片空旷,望着新换上的碧色团花纹的帐子,这颜色清透明亮其实更适合夏天悬挂,可是她不喜欢一个人呆在那颜色沉闷厚重的帐子里入眠,好似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让她总是无时无刻的去思念他。
坐起身,徽瑜轻叹一口气,掀起帐子让丫头们进来。
年关将近,王府里锁务甚多,纵然有杨侧妃跟尤嬷嬷在,但是很多事情上还是需要徽瑜点头才行。早饭过后,杨侧妃就捧着一摞的帖子跟账册进来,立在徽瑜身边一样一样的询问。徽瑜作了批示的她就立刻记下来搁在一旁,两人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缓口气。
徽瑜让杨侧妃坐下,让雪莹送上茶来,又指着桌上的帖子说道:“以后这样的人家再来送帖子你不用询问与我,就可以自己做主就是。你若有时间就去坐一坐,若无时间便写了回帖就是。”
王府里每日收到的帖子以筐计,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见王妃一面,若是人人都要见,王妃还不要累死。因此什么人能见什么人不能见,什么人王府需要出面应酬这些都是有一定的章程的。杨侧妃这几年跟着王妃虽然在王府里依旧小心翼翼,其实到了外面人家都知道她是王妃跟前的大红人,也是座上宾,别人巴结的对象。
就像是王妃的嫁妆铺子来了不走迁去了丰益会所,因为丰益会所那些古怪的规矩,很多人都是不得其门而入,便拿着厚礼来自己这里试探,看看能不能走王妃的路子从丰益会所那边拿到会员卡。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跟不要说那这些事情去烦王妃了。只是有些人家虽然看着不抬起眼,但是身后的关系有些扎人,她自己也不能贸然行事给王妃给王府惹麻烦,就要问一问王妃的意思。
杨侧妃点点头,又指着桌上另一份帖子,有些为难的说道:“还有这份齐家的帖子,本来以他们家的身份,王妃根本连个眼角都不用赏的,可是他家背后靠着的是商会副会长费家。”
徽瑜惊讶的看着杨侧妃。
杨侧妃有些不安的说道:“因为来了不走迁去丰益那边的事情,现在很多人送帖子来,好多人家婢妾也并不熟悉,就让人去打听一下。”
“应该的。”徽瑜点点头,杨侧妃做事缜密这一点也是她当初看中她的原因之一,“然后呢?”
“这一打听就打听些事出来,这齐家早些年家里也是出过秀女的,后来那秀女在宫里闯了祸,连带着家里都跟着倒了大霉。被罢官之后为了混口饭吃改为经商,没想到后来家里出了一位颇有经商天分的晚辈专卖古玩,一下子就重新起来了,来京都开了铺子还靠上了费家。这次丰益那边费家都没能拿到一间铺子,这齐家的当家夫人跟我娘家那边有些转折的关系,没想到就敢大着胆子送了帖子来王府。婢妾本来不想理会的,可是又想着他们这么大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做依仗……”
说着杨侧妃自己都有些不安了,小心翼翼的看着王妃,就怕王妃真的恼火牵连到她,都是娘家那边惹得祸事。